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——朝花夕拾，大寒小记

“大寒到顶点，日后天渐暖”，从今天进入了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，大寒。

大寒时节，晴暖难觅。古人诗情，白居易作《村居苦寒》为黎民发声；陆游在《大寒》驾马而行，怅惘消魂......我在汲古斋里，有一杯暖茶相伴，只是大寒之日，我突然想起了初入紫砂的一段时光。我很少提及那段岁月，天寒地拆的艰难，但却是创业路上不可回避的经历，如今想起那景、那人、那情感依旧在心间......

——题记

本文作者：汲老

于我来讲，做紫砂是一场梦。我的人生之梦和紫砂捆绑在一起早已是注定。年轻时学习美术，线的韵律总能拨动我的心弦，我也爱好读诗诵史，爱那洋溢的文化光辉。记得那时候看北京人艺的《茶馆》不知道看了多少遍，历史兴衰、命运更迭，小茶馆里的大社会可歌可诉，我亦向往那样一处所在。心之所爱又有专业基础，我带着梦想出发了，踏上了寻求紫砂文化的漫漫长路。

汲老与储集泉大师合影于宜兴

20多年前第一次到宜兴，就是大寒季节。当时身上没什么钱，我和妻子找到一家国营旅店，标价有16元的、18元的、22元的，我们选了一间最便宜的住下了，靠北处有一张很小的窗户，那晚第一次感受南方的阴冷，屋里比外面还要冷，用身体暖了被子，很快又凉了，几乎一夜未眠。第二天清早，妻子往我的军用水壶里灌了一点旅店烧的开水，我们开始穿梭于宜兴的大街小巷，公园路、解放路、陶瓷城、尹家村、华丰市场、江南市场......不知走了多久。其实，事先也知道有职称的老师的壶好卖，可是翻翻衣兜，根本不敢去见，张不开嘴，拿不起货，更敲不开门！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小市场里买了点便宜货，听人家讲点紫砂知识，了解一点紫砂行情，便也知足了。咬咬牙雇了一辆小面包车把货送到旅店门口，我和妻子大包小裹地扛进屋里，藏在床下，生怕丢了。这才知道饿了，泡了一碗华丰方便面，也知道疼了，脚上都是磨起的水泡，但我还是很兴奋，感觉自己摸到紫砂的门了。第三天，我们返回了东北。

我在古玩城摆了一个摊儿，边在政府上班边偷偷摸摸地卖壶，只有周末敢出去，怕影响了工作。那时北方市场盛行代工壶、灌浆壶、鞋油壶，我的这种相对便宜的正品紫砂壶却并不好卖，几乎没有人认。我决定离开那个绝大部分人卖假壶而且很畅销的圈子，迁址到了青怡坊。那时的青怡坊已经开始卖有职称的老师的壶，做得比我好太多。这是一条正路，我告诉自己必须义无反顾，我把所有的资金都用在做纯正的艺术品上。想想那时家徒四壁，店里却古香古色，真的愧对我的妻子，感谢她给予我的绝对支持，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让我做正品壶，就这样慢慢做，做正品，做精品，渐渐地我在长春有了一些知名度。

汲老携爱人与张红华大师合影于宜兴

为了不欺于人，几乎每个月我都要到丁山走一趟。这条路线很长，从长春到无锡要先坐30个小时的绿皮火车，再从无锡倒大巴到宜兴，然后倒小巴到丁山，一路走下来，身体早已疲惫，但精神上是愉悦的，我离紫砂文化又近了一点。有一次经人引荐，到顾绍培大师那看一看，如同参观博物馆一样，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，不吃不喝，听人家讲壶，不敢插嘴，生怕说错了一句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惹人笑话。后来软磨硬泡之下请国大师给我写了一块牌匾“汲氏紫砂”，这是寻求紫砂路上的第一块牌匾，我如获至宝般视如拱璧，至今她仍被珍藏在汲古斋艺术馆里。

顾绍培大师为汲古斋题字

做紫砂、做诚信，我用十五年的坚持打开了北方的市场，我以为就此碰撞开了紫砂路，却没有想过这路给我出了一道怎样的难题。市场打开了，客户多了，要求也高了，寻找有职称的、有工匠精神的老师合作是必然的，在寻访“大师”的路上，我吃尽了苦头，其实，许多心酸和委屈我至今找不到恰当的词语表达。许是那一刻真的刺伤了我的心，许是那个瞬间没有彻底想透的东西就再也想不透了......

本文作者：汲老

一言以蔽之，跟大师磨合起步真的很难。有一位大师，我千里迢迢慕名而去，“大师”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，“没有货，我们做东西玩一玩，圈子里面玩一玩”，我把仅有的所有的钱都掏给他，“大师”的眼皮也没抬一下。我无处安放的捧着钱的双手，半张着又说不出话的嘴，羞辱、尴尬、不知所措，是该往前还是后退？我转身走了，我也只能转身走了，有一种东西在撕裂，我知道那是我的自尊心......我发誓以后坚决不做此人的壶，不论我成了败了，不厚道、不善待别人的人，壶艺再精、品德不行我也瞧不上。还有一次，我到“大师”的工作室，他连屁股都没抬一下，甩过来一支烟，都不用手递的，在他那里我说我不吸烟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他甩烟动作的派头，然后信口开河，他的东西想卖啥卖啥，想卖多钱卖多钱，不给任何我回转的余地，还口若悬河地要拍卖，弄得我云里雾里......紫砂的水太深了，这两次碰壁之后，我感觉紫砂这条路我走不通了，身体上的疲累虽然可以缓解。但心里上的愤懑却无法消解。“大师”高高在上就能吓倒我了吗？一个小的经销商就不能有话语权吗？我五尺高的男儿就这么放弃了吗？我必须要让自我强大，在紫砂这条路上，只是爱太单薄，必须用知识武装自己，用自己的能力获得平等对话的权利。那个时候我拼命做壶，为了找回自尊，也为了骨子里的倔强，路在脚下，我不怕苦不怕难，我一定要做强！

本文作者：汲老

转眼间，几年过去了，女儿考上了上海的大学。借着去看女儿的机会，从上海出发去宜兴看壶，相比几十个小时的火车，围太湖一圈，七个小时的大巴就能到宜兴了。那时的我在宜兴也算有一点小小的名气了，可壶途之路却依然艰难。

做一位老师的壶有七八年了，那一次钱没带够，我说那先拿两把小壶吧。老师没说话也没管我午饭，到饭点了，他被老伴儿唤去了吃饭，我连忙起身告辞了。这是巨大的落差，人性在那一刻暴露无遗，以前拿壶多的时候总能安排我吃一顿好饭，而那一次却连一碗细面都没有。是利欲熏心，还是人心凉薄？在紫砂壶界里摸爬滚打的年头多了就会发现，吃饭是一件很考量人的事情，看起来简单实际却风谲云诡，善良、丑恶，厚道、薄情，通过一顿饭便可知晓。吃饭分几种，多买多吃，少买少吃、不买不吃。有的“大师”很精明，他能洞察经销商的能力，看我有潜力就吃顿好饭，瞧不起我就避而不提。有一次，我带朋友到丁山游玩，特意把他带到一位大师家里，我做那位大师的壶有十年了，自觉我们关系还不错，我说我们这次先来玩的，“大师”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，“变脸”来得如此之快，一会挂电话，一会看手机，等我说要离开的时候，他终于肯抬起屁股送我一下，当我迈出第一道门的时候，用余光回看他，他已经回到了座位上。不客气地说，那时我的实力已经很强了，我准备返回东北时拿他20万的壶，可他的唯利是图，凉薄之态让我打消了这个想法.....同行的壶友说，“老汲你今天能做壶是送你一下，不能做壶了，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喽”他长叹了一口气。我拍拍壶友的肩膀，心里却不是滋味。

汲老与吴培林大师 吴建林大师合影于宜兴

入夜后，壶友睡下了，我自己又出去走了走，街道落满了黑暗，渐渐浮出一片月光，月色是清冷的，难道人心也一样？月光千年，就这样照着人身的孤影和人性的丑态，她有没有取笑过人心的薄情？街边有一个摆馄饨摊儿的老人，我要了一碗馄饨儿，吃下很暖，却不足以抵御世态炎凉。其实，对于一个人来讲，最值得珍视的是厚道的本心，这远比聪明地对应事态更为重要。那一次，我感触特别深。

经年的积累，岁月没有辜负我的努力，如今的汲古斋影响力越来越大了，走出了东北，走遍了全国，走向了世界。尤其近几年，随着电商事业的发展，汲古斋可谓风生水起，而且我们现在汲古斋，已经做了紫砂的三代传人，国大师，省大师他们的孙子辈。我们在和大师们研究料子，研究器型，为客户量身制作，打造紫砂壶特色，以人性化、个性化和艺术品为主要的载体，给客户提供特殊的服务。如今的汲古斋举办展会，对大师、对新人的推荐承担了社会责任，也承担了我们的使命，做文化的推广者、开拓者，也作为紫砂的传承者 。景德镇青花瓷，汝窑、哥窑、定窑等五大名窑的瓷器作品在汲古斋里一应俱全；去年九月入驻抖音平台，吸收粉丝7万。“玉无翼而飞；珠无胫而行”，汲古斋成为了最有影响力的文化平台，有很多老师到东北找我，各种展会也来请我，其中有年轻没有名望的老师，也有怀才不遇、渴望被关注的千里马，也不乏当年因为缺一点资金就与我失之交臂的大师，从过去的一面难见到如今的天天点赞，我都热情接待，来了就留下几把壶。我时常在想，我无法避免在我艰难之时某些人的冷眼，但我是真的热爱紫砂，就不会因他而丧失热情，就像梅花曾被人踩在脚下，却也把梅香留在了那里，这就是宽厚。况且，收到橄榄枝还是要好过看冷脸、听冷语、遭冷遇吧。壶道即人道，厚道一些会更好！写到这里，谈到了大师们的品行，我必须真诚地感谢储集泉大师、吴培林大师和鲍氏家族掌门人张红华大师及鲍氏的兄弟姐妹们，他们在我最困难时候支持我、信任我，一腔正气成就了紫砂之魂，也成就了我的紫砂之路。时常想起那个黄昏，我开车走了，张红华大师依然站在自家门口朝我挥手，夕阳暮色，老人的身影留给了我心里无限的温暖......

本文作者：汲老

今日，大寒之际，把这些多年深藏于心的话写出来，为了一种释然，并不是取得一点小成绩之后的自诩豁达。我想告诉爱紫砂的朋友们，爱上了紫砂就尽管爱吧，即便前路之上有荆棘，也别轻易放弃；我也想告诉正在创业的年轻朋友们，创业之路不好走，人情似纸张张薄，人的价值永远要通过使用价值来体现，要想强大，需得自强，自己强，万事强，自己不强，万事不强，要想获得尊重，必须自己有知有能有为，有为才有位，有实力才有魅力。

半生风雨而过，在紫砂路上尝过艰辛，咽过苦楚，但我无怨无悔，那是我的选择，是真心热爱文化的我一定要做的付出。所谓天道盈而不溢，胜而不骄，未来紫砂路上，汲古斋依然心如水，志于道，守在诚！

作者：汲志斌

戊戌年腊月二十于汲古斋